《索拉里斯星》,作者:【波兰】斯坦尼斯拉夫·莱姆
Solaris, by Stanislaw Lem
涉及影响阅读体验的情节方面的剧透,如若介意,请勿继续往下阅览。
书籍信息
- 阅读时间:2022.09.13
- 书名:索拉里斯星
- 原作名:Solaris
- 作者:【波兰】斯坦尼斯瓦夫·莱姆
- 译者:靖振忠
- 出版社:译林出版社
- ISBN:9787544782173
书摘与感想
感想
- 2022.09.13
开始的感觉是:疑神疑鬼,毛毛的,很喜欢……
但是看到后边的感受就是:妈呀,疯子。无法理解的我也要疯了。
好吧!残缺神明的摇篮!
看完了,很空虚。不过在最后一章之前都怪惊悚的,开头和中间疑神疑鬼的部分写得很好。可以学学怎么发疯……有那么一会儿我真觉得不如疯了好了!
除此以外我也得到了我可借来relate的部分(指对哈丽神态的描写以及无穷无尽的对神秘海洋的形容),也算……看进了一点吧(望天)。
- 2022.09.24
上回说到在《索拉里斯星》里也遇到些可借来relate的部分——指对哈丽神态的描写以及无穷无尽的对神秘海洋和红蓝天空的形容。有关后者的描述就太多了,这里只摘一下我特别喜欢的几处。最喜欢的还是初见哈丽时她的反应,以及最后两章那种奇妙的不安定感……其实在最后一章讲出那个理论之前,全书都充满着一种疑神疑鬼的不安氛围,但最后几章的不安与前面的都不太一样。在最后几章里反而没有对外界的恐惧了,情绪焦点不再是来自外界的巨大未知,它转变成了一种向内的、对自身的不确定性。等待着某事的发生,但无法确定那是什么,又会何时发生。只是等待着,接受它的到来。
摘录与笔记
章节名-笔记-摘录内容
新来者
他走到窗前,就好像没有听到我的问题。从背后看去,他显得苍老了许多。剪得短短的头发已经花白,脖子后面被太阳晒得黝黑,上面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皱纹,像刀割一样深。窗外,海浪的波峰闪着光芒,起伏非常缓慢,就好像大海正在凝固。我望着窗外,感觉观测站正在极其缓慢地向一侧移动,就好像正在从一个看不见的地基上滑下去。接着它又回到了平衡状态,并懒洋洋地朝另一个方向倾斜。不过这多半是一种错觉。一团团骨头颜色的黏稠泡沫在海浪之间的波谷里聚集着。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肠胃里感到一阵恶心。现在我反倒觉得“普罗米修斯号”上那种冷冰冰的井然有序是一种宝贵的东西,而它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他身后的背景上,黑色的波浪在西斜的落日下闪着血红的微光。
索拉里斯学家
里面并没有人。有一扇同样的弧形玻璃窗,只不过略小一些,正对着外面的海洋。从这里望去,在太阳的照射下,大海闪烁着油乎乎的亮光,仿佛发红的橄榄油正在从浪尖上滴落下来。深红色的光芒充满了整个房间。
>然而,科学研究小组的成员却分成了两个相互对立的阵营。他们之间争议的主题便是这片海洋。基于分析结果,他们将其归为一种有机组成物(当时还没有人敢说它是活的)。然而,尽管生物学家把它看作一种原始生物——就像一个巨大的合胞体,换句话说,一个硕大无比的单个流体细胞(但他们仍将其称为一种“前生物形态”),一层覆盖着整个行星表面的胶状物质,其深度在某些地方可达数英里——但另一方面,天文学家和物理学家则声称它一定是个高度组织化的结构,其复杂程度可能超过了地球上的生物体,因为它能够积极主动地影响它所在行星的运行轨道:没有发现任何其他原因可以解释索拉里斯的这种行为。此外,行星物理学家还发现,这片原生质海洋中的某些过程和重力势的局部测量值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重力势会随着海洋的“新陈代谢率”而改变。
>就这样,是物理学家,而不是生物学家,提出了我们应该用“原生质机器”这个貌似自相矛盾的表达方式来称呼这个组成物。按照我们的理解,它可能并没有生命,然而它却能够采取有目的的行动,而且我们应当马上指出,这种行动的规模还极其巨大,居然是在天文学尺度上。
对海洋的有趣设想
基于后来发现的种种证据,人们普遍认为索拉里斯是一个有生命存在的星球,但它只有一个居民……
>属——多体属,
>目——合胞目,
>纲——变形纲。
>听上去就好像我们所知道的这个物种的样本有天晓得多少个,而实际上则只有一个,尽管这一个就足有17万亿吨重。
所有这一切使得科学家们认为,他们所面对的是一个会思考的怪物,是某种由原生质构成的海洋大脑,巨大无比,覆盖了整个星球表面,而它消磨时间的方式就是沉浸在对宇宙本质的理论思考当中,其尺度之大令人不可思议,就好比是一场宏大的独白,在这片海洋的深处永无休止地上演,完全超出我们的理解能力,而我们的仪器捕捉到的不过是这场独白中无意间偶然听到的几个小小的片段而已。
有的声称我们面前所看到的是这片海洋的“智力高度繁荣”时期之后由于退化或倒退而导致的结果;还有的说这片海洋实际上是一个胶质母细胞瘤,起初出现在这颗行星上原来居民的身体里,渐渐将他们全部吞噬,消化吸收,最后把他们的残骸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永恒持久、能够自我更新的超细胞生命体。
那片黑暗正注视着我,它没有定形,巨大无比,没有眼睛,无边无际。
我转过身。那条粉红色的窗帘就好像被从顶端点燃了一样,燃起了一道鲜艳的蓝色烈火,而且那道火焰正在迅速蔓延。我把窗帘猛地拉到一边,一片可怕的火光映入了我的眼帘。它占据了地平线的三分之一。一片密密麻麻、幽灵般的细长阴影穿过波浪的低谷向观测站涌来。原来这就是日出。在观测站所在的这个区域,一小时的夜晚过后,这颗行星的第二个太阳又在天空中升起,这个太阳是蓝色的。
刚刚开始的这一天和前一天大不相同。昨天,正在逐渐冷却的红色太阳将天空映成一片橙红色,下面的大海漆黑如墨,带着血红色的斑点,海面上几乎总是笼罩着一层浑浊的粉红色薄雾,将天空、云彩和波浪融为一体。而现在,这一切全都消失不见了。即使是透过粉红色的窗帘,从窗外照进来的光线也像一盏高瓦数石英灯的灯芯一样明亮耀眼。它把我手上晒黑了的皮肤几乎照成了灰色。整个房间都变了样。所有原本是红色的东西都变成了棕褐色,然后渐渐褪成猪肝色,白色、绿色和黄色物体的颜色则变得极为耀眼,看上去就好像它们本身正在发光。我眯着眼睛透过窗帘的缝隙望去,天空就像是一片白茫茫的火海,下面的海水看上去就像是熔化了的金属,正在不停地抽搐颤抖。我闭上双眼,红色的圆圈在我视野里扩展。我在洗脸池旁边的架子上找到了一副太阳镜,洗脸池的边缘上有碎裂痕迹;我戴上太阳镜,它几乎遮住了我的半张脸。窗帘现在像钠的火焰一般光芒闪耀。
哈丽
难道梦也可以这样被利用吗?我心里琢磨着。不过这其实算不上是对她记忆的背叛,因为我梦到的毕竟是她自己。这种事在我身上可从来都没发生过……但我们俩仍然一句话都没说。
还是那个低低的声音,那种心不在焉的语调。她讲话时好像总是对自己说的话毫不留意,就好像她在想什么别的心事。这使她有时显得没头脑,有时又显得不知羞,因为她总是带着一种微微的惊讶凝视着周围的一切,而这种表情只流露在她的眼睛里。
她抬头看着我,然后突然抓住了我的手。我的手沿着她的小臂向上抚摸,她的臂膀圆润而温暖。我本来没有这个意思,但这种触摸几乎像是爱抚。我的身体正在认可她,渴望着她,把我向她吸引过去,全然不顾理智,不顾心中的种种理由和恐惧。
>“我觉得我必须总是……能看见你才行。”
>她说这句话时的语调很平淡,根本不像是真情流露,而是一种完全不同的东西。这突然使我改变了拥抱她的方式——尽管外表上并没有任何变化,我仍然用双臂搂着她。我一边注视着她的眼睛,一边把她的胳膊弯向身后。这个动作一开始并不是很果断,但很快便有了所指——它找到了自己的目的。我的目光早已在四处搜寻可以用来把她绑住的东西。
>突然,她被扭到身后的双肘互相轻轻一碰,同时有力地弹回,力量之大让我无法将它们握住。我可能只抵抗了一秒钟。如果有人像哈丽刚才那样身子向后弯着,双脚几乎离地,那么即使是一位摔跤手恐怕也无法脱身;但她却从我手中挣脱了出来,直起身子,垂下双臂,而她脸上的表情像是根本没有参与这些动作,只带着一丝犹豫不决的微笑。
>她用平静而饶有兴致的眼光注视着我,就像起初我刚醒来时一样,就好像根本不知道我刚才在一阵恐惧的驱使之下所作的绝望挣扎。这时她已经变得温顺,好像在等待着什么——既漠不关心,又神情专注,同时对这一切也有点吃惊。
《小伪经》
红色的太阳早已落在了地平线以下,卷曲的海浪融化成一片墨黑的荒野。天空中好像燃烧着熊熊烈火,带着淡紫色边缘的云彩飘浮在这片难以言表的凄凉双色景观之上。
怪物
从高处俯视,模仿体看上去就像是一座城市,然而这只是一种由于人们习惯于用熟悉的事物进行类比而造成的错觉。天空晴朗时,所有这些几层楼高的赘生物和它们顶上的栅栏状结构都被一层热空气包围着,使得那些本来就难以辨清的形状看上去好像在不停地弯曲摇摆。只要有一朵白云从蓝天上飘过(我用“蓝天”这个词纯粹是出于习惯,因为这里的“蓝天”在红色太阳下是一种铁锈红色,而在蓝色太阳下则是一种恐怖的白色),它马上就会做出反应。模仿体上突然开始发芽,一层可以延展变形的表皮向上伸展而出,几乎和地面完全分离,像菜花一样向外膨胀,同时颜色变浅,几分钟后就变得和那朵云彩一模一样,几乎可以乱真。这个巨大的物体投下一片发红的阴影,而模仿体顶端的某些突出部分似乎正在将它依次传递,其运动方向总是和那朵真正云彩的运动方向相反。我觉得,光是为了了解这一现象背后的原因,吉斯都可能会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地球来客给模仿体上方带来了很多物体和形状,受此“刺激”,模仿体会表现出异常活跃的行为,与此相比,像云彩这样的“孤立”作品根本就不值一提。
一个人只能同时留意很少的几样东西,我们只能看到此时此刻发生在我们眼前的事情。如果要想象多个同时进行的过程,不管它们如何密切相关,如何相辅相成,都是我们力所不及的。即使是在相对简单的现象面前,我们也有这样的体验。一个人的命运可能含义丰富,几百个人的命运则难以领会,而成千上万,甚至几百万人的经历基本上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思想家
上层走廊高高的窗户上是一幅格外美丽的日落景象。它不是通常那种好似肿胀的阴郁的红色,而是一片朦胧闪亮、色调各异的粉红色,上面似乎撒满了一粒粒纯净无比的银子。沉重的海洋波浪起伏,好似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平原,海面上闪烁着一种柔和的暗紫色反光,就像是对天空中柔和光晕的回应,只有天顶还是一片铁锈红。
梦
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那种飘忽不定、悬而未决、就好像地震即将来临的感觉,是来自某种无法用其他任何方式感觉到的存在,而这种存在充满了整个观测站的每一层舱面,每一个房间。也许还可以通过另一种方式来猜透它:梦。由于在此之前或是之后我都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幻象,我决定把梦的内容记录下来,而正是因为这些记录的存在,我现在才能够多少对它加以描述;但这也只是一些零碎的片段,几乎完全失去了梦境本身那种可怕的丰富内涵。在某种几乎无法形容的情况下,在一个没有天空、没有大地、没有地板、没有天花板或是墙壁的地方,我仿佛被缩在或是被囚禁在一种对我来说极为陌生的物质当中,整个身体成了一团半死不活、一动不动、没有形状的东西的一部分。或者更准确地说,我自己就是那团东西,失去了自己的肉体,被一些悬浮在某种介质里、起初模糊不清的淡粉色斑点包围着;这种介质的光学性质和空气不同,因此只有离得非常近的东西才显得清晰,甚至是过于清晰,超自然的清晰,因为在这些梦里,我身边的环境比我醒着的时候所经历的任何东西都更为客观实在。每当我醒来时,我总是有一种反常的感觉,就好像梦里的情景才是真实的现实世界,而我睁开眼时所看到的只不过是它干瘪的影子。
老模仿体
在过去的一周里,我一直表现得非常理智,以至于斯诺特那种不信任的目光终于不再找我的麻烦。我表面上很平静,但在内心里,我一直在期待着什么,尽管我并没有完全意识到这一点。期待着什么呢?期待着她回来?怎么会呢?我们每个人都知道自己是一个物质生命,受着生理学和物理学法则的支配,而我们所有感情的力量加在一起,不管有多么强烈,也无法与这些法则抗衡,而只会产生对它的怨恨。恋人和诗人对爱的力量怀有永恒的信念,认为它比死亡还要持久,但那句千百年来一直缠着我们不放的“生命虽尽,爱犹未尽”,实际上不过是一句谎言。这句谎言只是徒劳无益,并非荒唐可笑。那么,难道我们应该把自己作为一只度量时间流逝的时钟,被反复砸碎又重新组装,只要钟表匠装好了齿轮,时钟开始运转,绝望和爱情也就随之而生?难道我们就应该接受一个人必须一遍遍遭受同样的痛苦,每一次重复都更为滑稽,而所受的痛苦也越来越深?重复人类的生活历程,好吧,可是难道非得像一个酒鬼一样,反复重放一首老掉牙的曲子,往自动点唱机里一枚又一枚地塞硬币?这个液体庞然大物,它在自己体内造成了数百人的死亡,整个人类几十年来一直在试图和它建立哪怕是一丝的沟通,却徒劳无功。它把我像一粒灰尘般高高扬起,却对此浑然不觉,我压根就不相信它会被两个人的悲剧所打动。但是它的行为的确有着某种目的。不错,就连这一点我也无法完全肯定。然而离开,就意味着完全放弃未来所隐藏的机会,尽管这种机会或许很渺茫,或许仅仅存在于我的想象之中。那么,难道我就应该年复一年,生活在我们两人都曾经触摸过的家具和物品当中,生活在她曾经呼吸过的空气中吗?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呢?希望她会回来?我没有希望。但我心中仍有着一丝期待,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样东西。我仍在期待着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满足,什么样的嘲笑,什么样的折磨呢?我一点都不知道,但我心中怀着一个坚定不移的信念,那就是,这些残酷的奇迹并没有到此结束。